受访者:
王泰然,学院首届优秀毕业生,首任学生会主席,获得巴黎中央理工大学通用工程师学位,工业工程学博士学位。现任IBM法国咨询经理,主持和参与多项人工智能解决方案的开发与落地工作。
当晨曦洒在校园里,透过片片绿叶,开始在晨雾中闪烁起舞时,连廊迎来了她的第一批老顾客。虽然他们仍睡眼惺忪,但从站到窗前拿出一本大大的红色封面书籍起,却瞬间显得神采奕奕。一些旁人听起来有着异域调调儿的语言,从他们的口中或流利、或间断地朗诵出来,并时而伴随着皱眉、点头、俯身记录的动作。 雾气渐渐散去,他们陆续收拾好背囊,伴着较之前更明亮的阳光向着校园里历史最悠久的建筑之一——四号楼急行而去,只留下树影摇曳,好像在模仿着刚刚窗前的那群人。
彼时的四号楼还没有被重新装修,还保持着跟其它教学楼统一的风格,唯一不同的是,她,更老旧一些。是他们的到来,拂去了桌上的尘土,让她焕发出新的光彩和活力。
课堂上,从一开始便只说法语的法国老师们,只有在发现因好奇而“混入”课堂的其它院系同学时才会在大家惊讶的眼神中用中文或英语礼貌地告知。初学法语的困难也曾让他们在睡梦中发出“法语真难啊!”的呐喊。
日复一日,他们依旧会伴着晨曦来到这神奇的连廊,也奇迹般地,不知从何时开始能够用法语表达自己的想法,用法语学习理工科知识,用法语,打起了电话,亦或是说起了梦话。
那群人平日里跟校园中其他的同学并无区别,但为了完成中法双方各自的课程安排,每周40多个小时的教学计划,还是让他们显得更加忙碌和充实, 让他们的装束显得更加随意,发型更加不羁。虽然学业繁重,但是他们依旧青春,依旧精力充沛。他们也要组织学生活动,而且要组织就要尽兴,就要与众不同,就要敢为人先。你们组织一天的活动、一周的活动,那群人就偏要组织一个月的活动,“中法文化月”也就这样应运而生了。从2008年的第一期开始,系列活动便成为了校园里“一年一月”中法文化展示与交流的美丽风景。
有着国防背景的北航校园也因为那群人而更国际化,更热闹了起来。破例进入教学区的汽车,强化的安保,迎宾的队伍,来访的两国政要举行的高端对话,还有那永远没法坐下享用的红酒与奶酪,让北航学子们的生活更多元化了起来,也为所有人多提供了一个了解世界的窗口。
之后的他们,有的留在首都北京,有的远赴巴黎、里昂、南特、里尔、马赛,继续着他们的求学之路。同样的通用工程师教育,却有着不一样的困难和挑战;不同的作业和项目,却有着同样的超长课后学习时间和台灯旁积累起来的茶与咖啡。他们拥有丰富的实习经验,可以在核电站中给设备更换螺丝与工人大叔们打成一片,也可以与工程师团队合作并主持飞机制造厂组件组装线的国产化项目。那群人就是这样,不论在哪里,都会贯彻他们已经培养起来的习惯。他们习惯了优秀,习惯了脱颖而出,习惯了平和但又有自己的坚持。他们可以低调,但是会在巴黎中央理工大学的第一次考试中让执教多年的教授感叹,如此刁钻的考题能够得到满分是他从教生涯里的罕有;他们可以内敛,但是会在与各国同学角逐的年度创新项目比赛赛场上登台侃侃而谈,获得第一名;他们可以温和,但是会在面对外国同学因对祖国的不了解而产生偏见时,客观探讨、据理力争。他们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作为那群人的骄傲。
那群人确实拥有着令其他同学艳羡的教学资源,教育资金和国际关系,但这并不是他们昂首走在校园里的原因。让他们充满自信的底气,是他们付出过的辛劳和训练出的通用工程师的综合能力与国际视野。
之后的路上,那群人分散在了祖国八方,也来到了世界各地。他们有的潜心学术,在大学中,在科研院所里,在推进人类于某一领域的发展上做着努力和贡献;他们有的投身企业,作为有工程师背景的管理人才在信息技术,能源与环境,工业与制造,基建与基础设施,金融与保险,交通与物流等等诸多行业中,崭露头角。他们接受的是通用工程师的培养模式,即使在校期间不比其他院系的同学们于某个科目里那样专精,但在最后一年跟随诸多校内名师、教授甚至院士完成硕士毕业课题的过程中,他们快速吸收特定领域内知识,达到工作水平,进入工作状态的能力已经预兆了,未来,他们可以在任何领域里都拥有出色的职业表现。那群人拥有一种特质,那是一种能够更全面地思考问题,找到问题,带领团队解决问题的通用工程师思维。他们经常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他们,确实很不一样。
那群人的出现和不断壮大,得益于起初两国教育家们的一个大胆而浪漫的设想,得益于两国政府、学校的大力支持,得益于布惠女士和基金会的慷慨与博爱,更得益于两国教育工作者的兢兢业业和辛勤付出,使得这样一个充满挑战但也充满无限可能的项目在紧张地一年准备时间后得以于2005年法国文化年期间在北航落地,生根,发芽。
满黑板的数学公式,敏锐的思维,耐心的讲解,猛吸的香烟,精致的五官加上锃亮的聪明脑袋以及需要带着红牛和巧克力才敢跨入的历时三个半小时的线性代数考场,那群人知道我在说谁;抑扬顿挫的语调,满教室地奔跑,偶尔给大家普及希腊语,外向幽默敢喝二锅头的法国大爷,想到这些,那群人的嘴角会自然地上扬;要选择硕士导师,他就鼓励大家去找校内的院士,要举办毕业典礼,他就联系人民大会堂,这样的气势和眼界依旧震撼;认真严肃,一丝不苟,讲解清晰,因为整体的期中考试成绩不尽如人意而泪洒教室,对学生们说出“抱歉,是老师没有教好”而跑出教室的身影还在脑中清晰可见;毕业季的谢师宴上,来自内蒙的女老师不停劝诫着表达感谢心情到激动的男学生们不要再多喝,再喝也喝不过自己的一幕,伴着她的笑容,依旧亲切……因为有了他们,才有了那群人,因为有了那群人,也让他们的记忆里多了一份特殊的情愫。
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太多的感受,太多的情绪,它们交织在一起,如此丰富而充满精美的细节,但却在想开口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它们又是如此地简单而纯粹,明亮而温暖,一如连廊窗前,清晨陪伴过的那一缕阳光。
二十年转眼间过去,我对那群人有些想念。
